长安。
两个月后。
深秋的最后一场雨。
将这座历经了数百年风霜的伟大城市洗刷得焕然一新。
青石板铺就的朱雀大街被雨水浸润成了深沉的墨色。
宽阔得足以容纳百辆马车并行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只有巡街的金吾卫士卒盔甲上的鎏金在阴沉的天色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啪嗒……啪嗒……” 清脆的马蹄声打破了雨后的寂静。
一辆没有任何徽记的、由两匹骏马拉着的普通马车缓缓地驶入了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车厢内。
顾长生掀开车帘的一角。
看着窗外那飞速倒退的、巍峨的坊墙和高大的槐树。
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回来了。
距离他上次离开这里。
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
两年时间。
他从一个籍籍无名的道观观主。
变成了一个手握重兵、搅动了天下风云的封疆大吏。
如今。
又变回了一个……看似无权无势的京官。
“主公。
鸿胪寺到了。
” 车厢外传来了崔器的声音。
马车停了下来。
顾长生走下马车。
一座低矮而破旧的官衙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官衙的门楣上悬挂着一块同样破旧的牌匾。
上面“鸿胪寺”三个字的金漆早已剥落殆尽。
只剩下斑驳的木制底色。
大门紧闭着。
门前的石阶上长满了青苔。
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打扫过了。
与一路行来所见的其他官署衙门那车水马龙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里就是他未来的“战场”。
大唐帝国名义上负责“掌宾客及凶仪之事”的九寺之一。
也是整个长安城里最冷清、最没有油水、最被人看不起的……养老衙门。
“呵。
”顾长生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
皇帝的这招“明升暗降”玩得确实漂亮。
他将自己从那个可以呼风唤雨的江淮调离。
扔到了这个连鸟都不拉屎的清水衙门里。
既保全了他这个“护国有功”之臣的“体面”。
又彻底拔掉了他这颗可能会威胁到皇权的“钉子”。
“主公。
”崔器走到他的身边。
看着那座破败的官衙。
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愤怒。
“这……这也太欺负人了!这哪里是官衙!分明就是个杂物房!” “知足吧。
”顾长生淡淡地说道。
“至少还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 他上前一步。
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大门。
一股混合着陈腐书卷和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官衙里空无一人。
只有几只老鼠被这突如其来的开门声惊到。
“吱吱”叫着窜进了墙角的洞里。
正堂的桌案上堆满了早已发黄的卷宗。
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顾长生随手拿起一卷。
上面记录的是“……贞观四年。
吐蕃赞普松赞干布遣使求亲……”的陈年旧事。
他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
一个睡眼惺忪的声音从后堂传了出来。
“谁啊?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一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绿色官袍、头发乱得像鸡窝一样的半百老者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他看到顾长生和崔器。
愣了一下。
“你们是……” “新任鸿胪寺卿。
顾长生。
” 那名老者听到这个名字。
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他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
对着顾长生拱了拱手。
“下官鸿胪寺主簿李十二。
见过顾大人。
” “李主簿客气了。
”顾长生点了点头。
“不知寺中其他同僚何在?” “同僚?”李十二苦笑一声。
“大人您说笑了。
这鸿胪寺上上下下连同洒扫的杂役在内。
如今就只剩下下官一人了。
” “安史之乱后。
四方宾客断绝。
我鸿胪寺自然也就没了用武之地。
除了下官这种无处可去的孤寡老头。
谁还愿意待在这鬼地方。
” “那……本官平日里需要做些什么?”顾长生又问道。
“做什么?”李十二想了想。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
大人您平日里若是闲得无聊。
可以去东市的‘波斯邸’坐坐。
那里住着几个还没来得及回国的胡商。
大人您可以陪他们聊聊天喝喝酒。
也算是……全了我大唐的待客之谊。
” 说完。
他又打了个哈欠。
“大人若是没有别的吩咐。
下官就先去补个回笼觉了。
” 他竟然就那样转身。
慢悠悠地走回了后堂。
将他这位新上任的顶头上司晾在了原地。
崔器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那个无礼的老头给揪出来。
“不必了。
”顾长生拦住了他。
“入乡随俗。
” 他看着这座空旷而死寂的官衙。
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样……也挺好。
” 一个被人遗忘的衙门。
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
这不正是他现在最需要的……保护色吗? …… 入夜。
长安城东市的一家胡人酒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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