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山家那扇刷了绿漆的木门在我眼前晃了晃才彻底打开。
赵大山披着件半旧不新的军大衣趿拉着棉鞋脸上还带着没睡醒的惺忪。
看见是我站在门口他明显愣了一下眉头下意识地就皱了起来像是不耐烦又像是有点头疼。
“香香?大清早的你这是……”他声音有点哑侧身让我进去眼神往我身后瞟了瞟大概是在看有没有别人跟着。
我没客气抬脚就跨进了门槛。
屋里比外面暖和点但也没好多少一股子旱烟和隔夜饭菜混合的味道。
他媳妇在里屋大概听见动静探出头看了一眼见是我脸上没啥表情又缩了回去。
我站在堂屋当间没坐。
赵大山也没让就那么站着看着我等我开口。
我知道他肯定已经听到风声了张左明跑路这事在村里传得比风还快。
我深吸一口气把在路上反复琢磨好的话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了出来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砸在地上:“赵支书张左明跑了。
昨晚上带着他娘王桂花还有那个刚生完孩子没几天的女人卷了家里值钱的东西跑了。
把我和孩子还有那一屁股烂账全扔下了。
” 我说完就直勾勾地看着赵大山的眼睛。
我得让他看清楚我眼里没有一滴眼泪只有被逼到绝路后的冷硬。
赵大山听着眉头皱得更紧了掏出一根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烟雾缭绕里他的脸色有点阴沉。
“这事……我听说了点风声。
唉这个张左明真是不像话!”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官腔“那你……有啥打算?” “打算?”我心里冷笑我能有啥打算?我一个被扔下的女人带着个孩子除了找你们这些当官的还能有啥打算?但我不能这么说。
我压着火气尽量让声音平稳:“赵支书我没啥打算我就想要个公道。
那三十块的债是张左明自个儿欠下的赌债白纸黑字按的手印村里不少人都知道。
现在他跑了这债主要是找上门来总不能算到我一个被抛弃的女人和孩子头上吧?这说到天边去也没这个理!” 我顿了顿观察着赵大山的脸色又加了一把火:“再说了张左明这算啥?重婚!抛弃妻子!这要是搁在旧社会也得被唾沫星子淹死!现在新社会了政府总得给我们娘俩一条活路吧?我和孩子总不能被他坑死在这破院子里等着债主来扒房子吧?” 我把“重婚”、“抛弃妻子”这几个字咬得特别重。
我知道赵大山这人好面子也怕担责任。
张家这事闹得这么大已经够丢村里脸了。
要是再真闹出人命或者我被债主逼得走投无路出了事他这村支书脸上也无光。
赵大山闷头抽烟半天没说话。
烟雾呛得我有点想咳嗽但我忍住了。
我知道他在权衡利弊。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烟屁股扔地上用脚碾灭抬起头看着我:“香香啊你的难处我知道。
张左明这事做得确实不地道村里肯定会管。
”他话说得冠冕堂皇但我知道后面肯定有“但是”。
果然他话锋一转:“但是呢这债务的事比较复杂。
欠条上是张左明的名字按理说冤有头债有主……当然你放心要是周阎王那边的人真不讲理来找你麻烦村里肯定不会坐视不管!我会去跟他们交涉!” 我心里明白他这话就是和稀泥。
交涉?怎么交涉?人家认的是钱不是他赵大山的面子。
但我不能戳破现在还得指望他。
“谢谢赵支书。
”我顺着他的话语气放软了一点但眼神依旧坚定“有您这句话我心里踏实点。
不过光等着债主上门也不是办法。
张左明跑了这房子、这地总得有个说法吧?我和孩子总不能喝西北风啊。
” 我把话题引到了房产地上。
这才是我的真正目的!那两间破屋那几块赖地是我和儿子眼下唯一的指望。
我必须抓住! 赵大山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会直接提这个。
他搓了搓手显得有些为难:“这个……房产地契的事更复杂了。
这房子是张老栓的名字吧?地也是队里分给张家的……张左明是跑了可他爹张老栓不是还在吗?虽然……唉也跟跑了差不多整天不见人影。
” 他说的张老栓就是我那窝囊公公。
昨天我发现张左明他们跑路时确实没看见公公也不知道他是不知情还是故意躲了。
“赵支书”我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恳求也带着点不容置疑“我嫁到张家这么多年当牛做马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现在张左明做出这种丧良心的事把我们娘俩往死路上逼。
这房子这地就算不分给我一半总得给我和孩子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一口活命的粮食吧?不然我们娘俩真要饿死冻死在这院里您这当支书的脸上也不好看不是?” 我这话半是讲理半是威胁。
我把自己的惨状和赵大山的政绩绑在了一起。
他要是真不管闹出人命他这官也当不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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