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荒原上跋涉。
每迈出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胃部的灼烧感从未停止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里面狠狠攥着、拧着。
喉咙干得冒烟每一次吞咽都带着血腥味的刺痛。
那半个救命的杂粮饼他只敢用牙齿小心翼翼地啃下指甲盖大小的一点点在嘴里含到最软才和着唾液艰难地咽下去。
这不是享受是维持生命体征的最低限度燃料补充。
视野所及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越往东走似乎越是靠近曾经的村落或道路景象也越发凄惨。
路旁、田埂、干涸的河床随处可见倒毙的尸骸。
有些已经腐烂见骨乌鸦和野狗在其间争抢啄食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鸣。
有些则似乎刚断气不久保持着死亡瞬间挣扎的扭曲姿态空洞的眼睛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空气中弥漫的恶臭几乎凝成实质死亡的气息无孔不入。
陈远用破布条捂住口鼻但那股味道依旧能钻进来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只是机械地迈动双腿朝着“野狼沟”的方向前进。
一路上他也零星遇到了一些还活着的人。
大多是三五成群的流民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
他们看到形单影只的陈远有的只是漠然地瞥一眼便继续有气无力地向前挪动; 有的则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死死盯住陈远似乎在他身上寻找任何可能存在的食物。
陈远心中警铃大作紧紧攥住了怀中那半块饼子加快了脚步尽量与这些人保持距离。
他知道在极度的饥饿面前人性早已荡然无存。
易子而食在史书上只是冰冷的四个字但在这里可能就是下一秒就会发生的现实。
有一次一个看起来稍微强壮点的汉子摇摇晃晃地堵在了陈远面前嘶哑着嗓子:“小……小子……有吃的吗?分……分一点……” 陈远停下脚步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他的眼神不再是一个现代学生的茫然和恐惧而是带上了一种在绝境中逼出来的狠厉和警惕。
他慢慢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头握在手里。
那汉子看到陈远手中的石头又对上他那冰冷的眼神喉咙里咕噜了一声最终还是畏惧地退开了嘴里不清不楚地咒骂着。
陈远松了口气手心全是冷汗。
他知道示弱就意味着死亡。
太阳渐渐西斜温度降得更低。
必须在天黑前找到相对安全的落脚点野外的夜晚比白天要危险十倍。
根据那本《陕西灾异录》上简陋地图的指示以及对地势的观察他判断“野狼沟”应该不远了。
那是一片被雨水长期冲刷形成的沟壑地带地形复杂易于躲藏而且据说有水源。
当他终于爬上一个小土坡向下望去时心脏猛地一沉。
地图上标注的“野狼沟”确实就在脚下但眼前的景象与他想象的避难所相去甚远。
沟壑纵横植被稀疏确实易于隐藏。
但沟底那条传说中的小溪如今只剩下一条浑浊不堪、几乎断流的泥水线。
更重要的是沟里并非空无一人! 放眼望去沟底、山坡的背风处密密麻麻地搭着数百个简陋的窝棚或是干脆就只是在地上挖出的浅坑上面盖着草席、破布。
这是一个巨大的、自发形成的流民聚集地! 人数众多意味着可能找到一丝秩序或者互助的机会但更可能意味着更大的混乱、争夺和危险。
尤其是在资源如此匮乏的情况下。
陈远潜伏在坡顶的枯草丛中仔细观察了将近半个时辰。
他看到窝棚间偶尔有瘦骨嶙峋的人影晃动大多死气沉沉。
他看到几个看起来稍微有点力气的人聚集在溪流边用破瓦罐舀着那浑浊的泥水。
他还看到在聚集地边缘的一些窝棚附近散落着一些新鲜的骨骸形状令人不寒而栗。
这里绝非乐土而是另一个挣扎求生的残酷角斗场。
但是他别无选择。
独自在野外过夜几乎等于自杀。
这个聚集地至少能提供一点点遮蔽以及……或许能打听到一些消息。
趁着天色尚未完全黑透陈远小心翼翼地摸下了山坡尽量避开其他人的视线选择在聚集地最边缘、靠近沟壁的一处凹陷地停了下来。
这里相对偏僻背后是陡峭的土壁视野也还算开阔便于观察和必要时逃跑。
他清理出一小块地方收集了一些干草铺在地上算是临时的容身之所。
然后他忍着恶心走到那条小溪边。
溪水浑浊不堪散发着一股土腥味。
他知道这水很不干净很可能含有致病菌但脱水会更快地要了他的命。
他找到一处水流稍显“清澈”的地方用双手捧起水仔细观察了一下又凑近闻了闻最后还是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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