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察院的办案人员围着临时拼凑的查账桌站着指尖在泛黄的假账凭证上反复划过粗糙的纸边勾住指甲盖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指尖还沾了些经年的纸灰。
最上面那本标注“1990年3月煤炭采购”的账本摊开的页面里数字像撒了一地的碎米本该一一对应的收支项乱作一团——一笔二十万的“优质烟煤采购款”票据上只有模糊的供应商盖章章印边缘都晕成了一团墨色连最基本的煤炭质检报告、过磅单、部门审批签字都没有。
油墨印的日期边缘还泛着新鲜的油光指腹蹭过去能感觉到轻微的黏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从其他月份的票据上撕下来拼凑的纸页边缘还留着没撕齐的毛边。
一名头发花白、年纪稍长的办案人员把钢笔重重按在桌角笔帽磕得实木桌面“笃”地响笔尖的墨水都震出了个小墨点。
他原本紧绷的眉头却慢慢舒展看向覃允鹤的眼神也温和了许多连语气都松快了些。
他伸手把那摞核查无误的凭证推到覃允鹤面前纸张摩擦发出“哗啦”声带着旧纸特有的干燥气息:“允鹤你任职这五年的账目我们从上周一开始逐笔核对每一笔煤炭销售收入都能对应到客户回款单和铁路运单运单上的到站日期、车厢号都没差;每一笔采购支出都有供应商的正规发票、煤炭化验单化验单上的热值、灰分数据都清清楚楚;就连三年前后勤科领的五百块备用金——用来买煤场防尘网的领用记录、报销明细、甚至防尘网的采购小票都齐整得很没有任何问题。
” 他顿了顿手指在假账上敲了敲指节叩击纸面发出“哒哒”声语气里多了几分严肃:“接下来要查就查现在运销公司的账目。
是继续查下去还是暂时停下来让你们总经理来跟我们对接。
我们检察院是来办正事的没工夫围着你们北服公司的私人恩怨耗着——这一个多月光盯着你们的煤账其他矿区的案子都堆着没处理办公室的同志天天催着要结案报告。
” 覃允鹤点了点头起身时木椅腿在水泥地上蹭出“吱呀——”的刺耳声响那声音拖得老长像是在替他吐出这一个多月憋在心里的浊气连周围的办案人员都下意识看了过来。
他走出招待所的房间夏日的风裹着厂区煤场的热气扑面而来带着股干燥的煤尘味呛得他轻轻咳嗽了两声。
晒得发烫的红砖墙把热气往回反连空气都像是被烤得发黏呼吸都觉得喉咙里燥得发紧鼻腔里还能隐约闻到煤炭燃烧后的余味那是不远处锅炉房飘来的。
路边的梧桐树长得枝繁叶茂浓密的枝叶遮了半条路阳光透过叶缝洒在地上织成一片片斑驳的光点被风一吹光点就在水泥地上晃来晃去像极了煤场里随风吹动的细碎煤渣。
蝉鸣声从早到晚没停过“知了——知了——”的叫声此起彼伏吵得人心里发慌连额角的青筋都跟着跳。
他抬手扯了扯领口的纽扣手指触到汗湿的布料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凉汗被热气一烘又变得温热。
可心里却清明得很——这场从初夏开始、持续了一个多月的“调查”总算要迎来收尾那些压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能挪开些了。
可脚步刚迈出两步他又忍不住停下——他们这伙人为了出口恶气连伪造煤炭采购假账、栽赃陷害的手段都敢用如今自己洗冤了对方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接下来的对峙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波折。
说不定明天一上班办公室里就会传出“覃允鹤靠矿务局关系压下调查”的流言添油加醋地说他早就跟考核员王建国串通好;又或者借着“配合后续核查”的由头故意把本该由财务科核对的煤场库存账、客户对账表都推给他让他天天泡在煤场和账本里加班到深夜连回家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这双黑色的皮鞋还是去年评先进时发的鞋尖已经被磨得有些发亮能隐约照出人影鞋底的纹路也浅了不少走起路来少了些防滑的摩擦力。
这一个多月他天天往返于招待所和煤场之间鞋底沾了不少黑煤渣连鞋缝里都嵌着细小的煤末黑乎乎的一片之前一直没工夫擦现在看着倒像是这阵子日子的写照满是狼狈。
鞋跟处还有道小裂痕是上次去煤场核对库存时被传送带上掉下来的煤块砸中的当时只觉得疼后来忙起来就忘了修现在走起来偶尔会发出“咯噔”的轻响在安静的路上格外明显。
路边的宣传栏里还贴着上个月公司的“业绩表彰榜”红色的油墨印着“季度煤炭销售冠军”运销公司的名字排在最上面下面还写着“月销万吨”的亮眼数据字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奖杯图案。
可现在再看那红色倒像是刺目的警示提醒着他这份成绩背后藏着多少暗流。
他想起调查刚开始时煤场的老调度员老张偷偷跟他说“他们这伙人早就想把运销公司攥在手里了你不肯调煤价给乡镇企业他们肯定记恨你”当时他还不信觉得只要自己把煤炭销路稳住、账目做清楚就不怕查可现在才知道人心比煤场里的煤层还复杂看不见的地方全是暗坑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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